“那是一个疲惫的夜晚，”

我有点头痛，

我很少会这样……

我们以美味的卡盲贝尔乳酪作为晚餐的结尾，

当我一个人的时候，

我用手肘支在桌子上思考从流动的乳酪联想到的

超级柔软的问题。

我像往常一样站起来，

走向自己的工作室去看作后一眼我的作品。

我刚画的图画重现出利加特港附近的景色，

那儿的岩石似乎被夕阳照耀着。

我的第一步是绘制一颗被切割的没有叶子的橄榄树，

这个景物是我关于背景的一些想法。

但是是什么呢？

我应该画出一幅出人意料的画，

但是我还没发现。

我关了灯离开。

然后我突然邂逅了解决的办法：

两个柔软的钟表，

其中一个可悲地挂在橄榄树枝上。”

——萨尔瓦多·达利

以上这段独白，出自我们熟悉的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今天，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要欣赏的是达利的名作《永恒的记忆》。这是一幅令人陷入可怕的绝望而又深深触动我们心灵的作品。它有一些压抑和沉重，让我们想起生命和死亡。

还记得一年之前，参观萨尔瓦多·达利在中国的画展，这次画展为中国观众带来了达利的诸多真迹，主办方还特意印刷了宣传材料，以指导我们来解读达利的神秘的作品们。根据主办方的宣传材料上的说明文字，解读达利的作品，关键在于意象。达利是这样一个画家，他总是用一些反复出现在自己作品里的经典意象作为符号，来表达特定的意义。倘若你想解读他的画作，首先就要破解那些谜一样的充满了神秘感和魔幻色彩的意象们。这些反复出现的意象内容非常丰富，有燃烧的长颈鹿、抽屉人、蚂蚁、蝴蝶、苍蝇、树枝……当然，还有我们今天要探讨的焦点——融化的钟。

让我们把目光重新聚焦到今天要欣赏的这幅画作上吧。这幅名为《永恒的记忆》的画作，它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我们屏息凝神地感受和思考，也让我们略感压抑。首先，让我们来熟悉一下它的背景。它所描绘的背景正是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的利加特港口，也是达利熟悉的儿时风景。时光仿佛永久地停滞在黄昏。我们看到港口的暮色当中暗藏着死亡的能量。近处的景物全部在黑暗的笼罩中静默而严肃地显现着，而天边的落日和晚霞虽然光亮却显得那么遥不可及，那么无力而又苍白。它们，那落日和晚霞的光芒正在被黑暗所吞噬，即将坠入海底的深渊里去，再也无法苏醒！这样的一幅背景既是达利儿时的回忆，而又包含了某种深沉的思考：

很有以前，渔夫就给这些海角、裂缝、卵石进行物化的命名：骆驼、鹰、僧侣、死去的女人、狮子的头……

——萨尔瓦多·达利

这番深沉而又变幻莫测的思考揭示出黄昏的港口风景的意义，即，一切的事物具有不确定性，一切的形式都处于扑朔迷离的幻变当中。我们所看见的风景真的是风景么？它可以被想象塑造成一切而又什么都不是，唯一不变的是那即将没入黄昏时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和那毫无情感却又张牙舞爪的永恒的轮廓。然而，即便如此，港口的风景对于达利来说依然有某种宁静而美好的意义，因为它们曾经在他童年时陪伴过他，它们象征着心目当中仅存的永恒，挥之不去的永恒，无法磨灭的永恒。

接下来让我们审视前景。这幅画的前景由沙滩上的四个柔软的快要融化了的钟和其他一些物体拼组而成。其中有两个熔化的钟上栖息着小小的昆虫：一个钟上爬上了一只苍蝇而另一个钟上爬着许多的蚂蚁。这两个钟形态扭曲，它们的姿态就像是一团慵懒而软弱的棉花糖浆。它们的质感仿佛是粘稠的，吸引昆虫盯在它们的表面，仿佛要从这些钟的血肉里摄取美味的营养。很显然，这些昆虫被描绘得油亮而富有生命力，它们正在孤单地又或者集体地进行一场狂欢仪式。如果说熔化的钟象征着凝固的时间和死亡那么这些昆虫则具有别样的象征意义：群体的蚂蚁象征着死亡，它们是死神的兵役，是冥界的生命，它们在钟的背面狂欢，吸食钟的能量，吸吮死亡的味道。而苍蝇则象征着艺术家的自我，它勇敢地站在即将死亡的钟上，在凝固的时间表层留下自己骄傲的影子，它从死亡中汲取能量但却又与死亡作着对抗。因此苍蝇在这里被描绘得像一位主角，它是独立的，而不是像蚂蚁那样群居。

让我们再看到另外两个没有被昆虫侵入的钟，它们一个挂在被切割的干枯的橄榄树枝上，另一个横躺在沙滩上的一条浴巾表面。它们被弯折，凝固的时间各不相同，与被昆虫侵占的两个钟比，它们更加孤单，也更具有庄重的仪式性。

由此我们可以发现，融化的钟其实是一种凝固的时间和死亡的象征，它们看起来颓废却又有一种内在的优雅气质，它们是逝去的昨日，是肃穆的死亡又是一首深沉的挽歌。四个钟上凝固的时间各不相同，这又为画面增加了某种荒诞的意味。

当橄榄枝伸出触手指向死神所在的方位，这场无声的祭奠就开始了。在永恒的风景里总有凝固的时间和死亡的阴影，这或许正是达利《永恒的记忆》的深层意义。